虽因年小,身材面貌还未长开,却已经可以想见,长大后必定相貌不俗。
他不由想到下午贺言春捅人时恶狠狠的神情,一时有些恍惚,想,这果真是自己在路边遇到的那个泥脸孩子么?
怔了好一会,方犁才道:“你以前帮人放羊么?”
贺言春微一点头,停了停又笑道:“好几百头羊,我还会给羊接生呢。”
他素来性格沉静老成,不像个少年人,此刻脸上才有了点孩子气。
方犁不由也起了兴致,道:“家里每回母马生小马,都是胡伯接生,他不许我看,嫌太腌臜。
给羊接生是什么样儿?小羊刚生出来也有角么?”
贺言春不由微笑起来,抬眼看方犁,就见一灯如豆,照着他如画般眉目,和琉璃般黑眼睛,便想起自己当日在车中刚醒过来的情形。
那时车窗边的少年,也是这般长眉浓睫,如神祗般纯净高贵。
他顿了顿才道:“刚出生怎会有角?要等小羊满了半岁,头顶才会慢慢长出角来。
羊儿长角时头皮痒,最爱拿头抵人。
稍不留神,就会被它抵一跟头。”
方犁忍不住笑了,道:“放羊辛苦么?几百头羊,你一个人放么?只怕顾不过来罢?对了,先头听你说遇到过狼群,岂不是十分凶险?”
贺言春埋头缝补,道:“头一回遇狼,我魂儿也吓飞了,只晓得捡了石块乱丢,险些被狼叼了去。
幸好遇着一个猎户,才捡回条命。
那猎户跟我说,遇着狼群恶犬,再怕也不能往后退,也不能一味地逃。
人只有两条腿,如何逃得过四条腿的?先要威慑住它们,便好办了……”
绕是他说得平淡,方犁也自心惊,道:“也没个人和你一起放羊?那你后来还碰到过狼么?”
贺言春点头,似乎野地里遇到狼是再自然不过的事,又轻描淡写讲了两次遇狼的经历,把方犁听得呆了。
两人在灯下谈笑,声音都低低的,仿佛是遇着了熟识多年的好友。
没多久,贺言春便缝好钱袋,咬断线,又用针把露在外头的线头细细地挑进去,在灯下端详了一回,这才递给方犁,道:“粗针大线,也只能这样了。”
方犁拿过来,看那缝补的地方针脚细密,虽比不得家里专事缝补的匠人,却也很过得去了,他心中感激,道:“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了!”
贺言春收好针线,重又放回腰间,笑道:“你不嫌弃就好。”
方犁却顿了顿,说:“你这番惹怒了那些地头蛇,等我们走后,那些人会不会找你麻烦?到时你可怎么办?”
贺言春低头想了想,道:“不打紧,到时再想办法就是。
我孤身一人,大不了从这里辞工了便是。”
三更三夜
方犁正要说话,忽然房门被人轻轻拉开,柱儿探进头来,小声喊了句三郎,见贺言春在屋里,不由愣了一愣。
贺言春忙起身告辞,柱儿等他出门走远,才问:“他来这里做什么?”
方犁把灯剔亮了些,低头细看钱袋,道:“他送茶上来,帮我补了钱袋。
你怎么还不去歇着?”
柱儿便去榻上,给方犁铺床展被,道:“我过来看看你睡下没有。”
方犁见他背影有些萧索,知道胡安必定又骂过他,便安慰道:“今天害你也挨了骂,都是我任性。
你不要难过。”
“原是我大意了,胡爷爷骂得对。”
柱儿揉揉眼,鼻子里也嗡嗡的,道:“幸好你没事,若路上有个闪失,不说别人,光阿娘都要打杀我了!”
柱儿是方犁奶嬷嬷之子,又自小跟着方犁长大,名为主仆,实则是奶兄弟,彼此感情比旁人更亲厚。
方犁见他难过,忙好生抚慰了一番,柱儿等伺候方犁上了榻,才熄了灯,悄悄地走了。
翌日清早,方犁起来后,摸着那钱袋干透了,便珍而重之地叠起来,用布包裹着,藏进了随身带的箱笼里。
天却又阴了。
那雨时下时停,牵牵连连,直到六七天后才放晴。
这期间,方犁和胡安时刻担着心,唯恐那些人找上门来闹事,眼见着一连几日都很太平,彼此猜测那人并未被贺言春捅死,渐渐地才放下心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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